科學實驗

就喜歡這一味?|關於汗水的奧祕 研究顯示:有同理心的人更能記住對方的氣味

從出生起,我們就依賴嗅覺來辨識我們所愛或最需要者的體味。新生兒就算弱小無助且沒有行動力,但是如果在他們搖籃的四角放置四個來自不同女性的母乳墊,他們還是能夠辨認出自己媽媽的味道,並向那個方向靠近。同樣地,母親也能在產後數小時,通過氣味認出自己的小孩。(父親在72小時後也能做到。)

很多人會對著新生兒的頭頂深深吸氣;我有個朋友便曾用「家庭友善(family-friendly)的毒品」來形容嬰兒頭部的氣味。

愛的異味

從科學角度來看,她說的並沒錯。研究人員採集了才2天大的新生兒身上的氣味,拿給一群女性(當了母親、沒有孩子的都有)嗅聞,發現那些氣味刺激了大腦的酬償中樞。研究人員猜測,當女性嗅聞新生兒味道時,大腦的酬償中心會被激活是一種獎勵策略,以鼓勵人類熟悉社群新成員的味道。

無論是有意為之還是下意識的行為,我們終其一生都在聞我們所愛之人的味道。兄弟姐妹及夫妻之間總是能準確地認出同住一屋簷下之人的氣味。即使是兩年以上沒見(沒聞)的成年兄弟姊妹,仍然能夠正確地辨識出對方特殊的氣味印記,即對方身上飄散的獨特化學混合物。

若要展現氣味對社會凝聚力的重要性,最好的方式就是透過那些聞不到的人,來進行反向了解。嗅覺缺失的人(因為喪失嗅覺而無法嗅聞)經常面臨人際關係的挑戰,喪失嗅覺的男性通常性伴侶較少,而喪失嗅覺的女性則容易在感情上沒有安全感;兩者都較容易感到憂鬱。同時,部分研究也顯示,有同理心的人更有可能記住對方的氣味。

我們的嗅覺能力與其建立維護社會結構的作用,可能會令某些人驚訝,這可能是長期以來專家學者們並未看重其所致。先驗理想主義之父康德(Immanuel Kant )認為,如果我們都能屏住呼吸,與外界的氣味隔絕,我們的生活應該會更好。「哪一種感官最不知好歹,而且也看似最可有可無呢?那就是嗅覺。不管怎麼栽培它、精煉它都無濟於事……因為噁心難聞的事物比愉悅的事物多得多(尤其是擁擠的場所),而且就算我們遇到芳香的事物,嗅覺的快感通常轉瞬即逝。」

綜觀歷史,許多思想家都認為,視覺是體驗世界更文明的方法;嗅覺感覺有些獸性、粗俗,甚至是落後的。如果我們像狗一樣見面時就彼此嗅聞,我們人類怎麼能說自己更高人一等呢?我們怎麼能認為自己是開化的?

在1800年代,西方文化從原本對嗅覺的厭惡,轉變為相信人類的嗅覺是平庸且冗贅的官能。為了否定人類可能是未開化的嗅聞者這個可能性,我們便相信了一個無傷大雅的謊言,那就是人類的嗅覺不太靈敏。最近,羅格斯大學神經生物學家約翰.麥甘( John McGann )在著名的《科學(Science)》雜誌上發表了一篇事實查核報告:「人類嗅覺不佳,是19世紀的迷思。」

麥甘將這個謬誤歸咎於19世紀的神經解剖學家保羅.布洛卡

布洛卡(Paul Broca)將人類歸類於「非嗅覺者」,但並非出於感官測試結果,而是因為他沒來由地相信人類大腦為了發展自由意志,而犧牲了嗅覺系統。大家都看過狗兒對某個氣味為之瘋狂地跳來跑去,以一種看似不受控的方式,追逐著那個令人非常嚮往的氣味目標。我們肯定比那要好吧?

人類很喜歡我們的自由意志,所以你可以想像,我們或許會集體選擇相信一個謊言,藉由貶抑我們的嗅覺來換取自主意志的提升。但這兩種特質(嗅覺與自主意志)並不會互相衝突,我們不需要捏著鼻子,才能控制身體的其他部分。

事實上,人類的嗅覺非常敏銳。人體負責偵測氣味的嗅球「從絕對值來看,實際上相當大,並且含有與其他哺乳類動物數量相仿的神經元」,麥甘寫到,「我們可以偵測並區分非常多種氣味;我們對某些氣味甚至比嚙齒類動物和狗更敏感,我們能夠追蹤氣味痕跡,而且我們的行為和情緒狀態也會受嗅覺影響。」

多虧了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一群大學生,我們才找到一項稍微令人興奮的證據,證明人類是能夠追蹤氣味的。時間回到2007年,當時在那裡任教的神經科學家諾姆.索伯(Noam Sobel)蒙住學生的雙眼,把他們帶到田地間,要他們聞出巧克力的蹤跡,就像獵犬在追蹤野兔一般   。索伯和他的同事表明,人類(或者至少是飢餓的學生們)可以像其他有自尊的哺乳類動物一樣,通過比對飄進兩邊鼻孔的味道來追蹤氣味。

如果告訴我要找出巧克力,我肯定會用力地四處嗅聞。辨識、甚至追蹤你最愛的點心、你的兄弟、你的寶寶,或是你情人的香味,是鼻子的常規操作,完全沒有任何驚喜。我們平時聞這些味道聞了不下百次,甚至上千次,可能聞到都想吐了的那種熟悉感,這些味道深深烙印在我們心裡,而我們只需要正確記住不同物品所屬的氣味即可。

但辨識出熟悉的氣味是一回事,從陌生人的體味推斷出關於他們的新訊息,又是另一回事,這中間有很大的區別。根據陌生人的味道準確直觀地獲取他們的正確資訊,一個可能是我們從過去的經驗歸納出氣味X與特徵Y相對應,或者另一個可能便是,人類對氣味X所對應的特徵Y,具備某種固有的遺傳編碼知識。更重要的是,要能從別人的體味中推斷出任何訊息,基本上都需要靠近嗅聞;在多數社交圈中,這個舉動看來頗為詭異且尷尬。

真是這樣嗎?

在新冠疫情發生之前,大多數人與人之間的問候,會有一、兩分鐘的親密時刻。這時,理論上來說,我們可以聞到對方的氣味。擁抱與親吻臉頰,都是嗅聞彼此很好的機會,特別是在某些地區如歐洲和中東,親吻臉頰還不只親一次,例如科西嘉島的人們見面時,會連續親臉頰五次。

即使像日本人及韓國人會互相鞠躬敬禮,彼此的距離也近到足以聞到對方身上的氣味。再來就是握手;你或許無法將鼻子湊近對方,但能夠透過握手,採集到對方手掌的汗水及其他體味……之後再自行嗅聞。至少在新冠疫情爆發之前,這些作法是可行的。

索伯還與他的指導學生伊丹.弗魯明(Idan Frumin)進行了一項有趣的實驗,想看看人們在握手之後會有什麼反應。他們團隊偷偷錄下了許多人與新認識的人,第一次握手之後的反應,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結果:在握手過後數秒內,實驗對象們會不自覺地聞自己的手,以獲取關於這個新朋友的氣味訊息。

「當我們向他們展示這些影片時,許多人都感到相當震驚,且不敢置信,」弗魯明告訴我,「有些人認為我們竄改了影片──我們其實並沒有這種電腦技能或專業去竄改。」

如果對方跟自己是同一性別  ,受試者會聞剛剛握手的右手,且頻率是之前的兩倍。相反地,如果是不同性別,受試者反而會傾向聞沒有握手的左手,頻率甚至超出兩倍。研究人員推測,嗅聞殘留同性氣味的手,可能是希望獲取更多關於潛在競爭者的訊息。

在動物世界裡,許多物種對同性競爭者的氣味,與未來伴侶的氣味表現出同樣濃厚的興趣。「握手是傳遞這個資訊的一種方式,而這項資訊就掌握在你的手心,」弗魯明說,「讓你任意嗅探。」現在,當弗魯明去參加研討會時,他有時會站在一旁看著人們不自主地嗅聞。「有時候我也發現自己正在這麼做。有人告訴我,我的實驗毀了握手這個禮節;他們開始對握手感到相當不自在,尤其是跟我握手的時候。」

科學家們推測,這些結果只是「冰山一角」。他們認為,握手只是人類獲取彼此氣味訊息的一種採集樣本的策略,而這個訊息可能提供我們關於對方的有用資訊。

舉例來說,人類有時很擅長用殘留在T恤上的汗味,去判別陌生人的性別。可能無法每次都準確,但正確率高到足以讓科學家反覆找尋汗液中的氣味分子,看是否存在性別上的不同。但即便他們已經找出少數體味成分,在男性身上較女性來得強烈(比如山羊味與洋蔥味),該領域的多數研究人員認為,氣味的性別差異不只是一或兩個化學物質,可能更加混雜。

他們相信,是一個人散發出的氣味相互作用的集合,提供了關於性別的線索,就像聽過大量路易斯.阿姆斯壯(Louis Armstrong)和邁爾士.戴維斯(Miles Davis)作品的人,或者韋瓦第和巴哈音樂的人,即便是相同幾個音符,通常還是能分辨得出來是出自哪位音樂家。或許人體的氣味也是如此。也就是說,因為聞過夠多男性和女性的體味,即使原始的氣味分子是相同的,我們還是能夠分辨出哪樣的氣味組合在男性中更常見,哪樣的組合在女性中更常見。

當然,透過我們的眼睛,再結合腦中對男生、女生的長相所做出的一系列假設,通常便足以判斷性別。但體味是否能提供更多肉眼看不見的特徵線索呢?2005年,任職於莫奈爾中心的喬治.普列提與其同事曾做過一項研究,他們找來一群女同志、男同志、異性戀的男生、女生,用化妝棉採集他們腋下的汗水。他們發現,這些男同志明顯喜歡其他男同志的體味,但至於其他偏好就不太好解讀。當受試者拿到異性戀女生與女同志的體味樣本時,所有人都偏好異性戀女生的味道,除了異性戀男生,他們反而偏好女同志的味道。

我們的嗅覺是否有助於引導我們的偏好,至今仍未有定論。而這個研究雖然區分出男同性戀、女同性戀、異性戀的男女等性取向,對全面的性別光譜和多元性向有較深入的探討,但對體味和慾求之間任何可能的關聯,還是無法提供任何見地。

▲本文節錄:汗水的奧祕:有關流汗的奇思妙想與科學探究一書

德克斯特